漫漫的风雪随着破晓的晨光一起，总算是渐渐销声匿迹。
老旧的门轴“吱呀”一声打开，门外松散的积雪一塌，直往屋子里涌。
几声悠扬的鸡鸣刚过，村子里的小酒馆就想起了杯盏“叮叮当当”的响声，炊烟一起更是平添几分热闹的气氛。
“老板娘，再来二两松子酒。”
“来咯~”
说话间，一个略显肥胖的老板娘，端着托盘，刚快步走到门口边上的一桌酒客旁边，突然大门猛地被推开。
门前的积雪“唰唰”的往里涌，积雪之中缓步走出来两个人。
“好热闹啊，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。”
“先下去，找个地方坐着。我关门。”
说话间，陈美娴一下子从周王尊的怀里蹦了出来，随手抖了抖狐裘上的积雪，刚想走两步却差点摔了一个踉跄。
周王尊刚把门给关上，还没等转身就被她拍了两下。
“狗东西，你一路上非是不让我下来走走，你瞧瞧我现在路都不会走了。”
“就你这小矮个儿，我要是把你丢下来，外面的雪都能把你给埋了。”
没见过北莽冰原的人是很难想象半人来高的积雪是什么样子的，那厚得吓人的积雪常人没有雪橇之类的代步工具几乎是寸步难行。
即便是周王尊算是武学造诣颇高，这一趟走下来还是让他也有些吃不消。
朔风凛冽不说，要维持在蓬松的积雪上抱着一个陈美娴运步如飞，而且是连续小半个月。
无论是对于气力的消耗，还是精神的损耗都堪称恐怖。
两人这会儿自顾自的贫了两句，一转过头看着屋子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。
准确的说，都在看着周王尊。
这满满当当的一酒馆人，无论是老的少的，清一色都是钕人。
周王尊第一眼看去还只当做是看错了，再看一眼还是那个样子。
这小酒馆里的女子，有的是老态龙钟，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婆，有的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。
虽是服饰打扮各异，不过真就是没见着一个男丁。
“这？”
“别说话。”
他正想问两句，陈美娴突然偷偷的掐了他一下，示意他不要多嘴。
只不过这满屋子的姑娘，就算是他不说话，单他一个男的走进来还是十分扎眼。
这一路上都是白茫茫的雪原，除去了窝在雪地里的雪兔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。
一路了无人烟的走到这儿，要不是路上还有陈美娴可以闹出点儿动静来，周王尊只怕都得自闭了。
眼下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可以歇歇脚的地方，他倒也不至于因为别人多看他两眼就开溜。
“老板娘，来两壶热酒，再来几个家常菜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老板娘？”
“诶，好，我马上就去准备。”
那老板娘一开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，等到周王尊提醒一句，她似乎才反应过来。
眼看着这酒馆里的人都古古怪怪的，他也不太好张扬，径直拉着陈美娴就躲到了墙角的一张小桌子边坐着。
这间小酒馆不知道开了多少个年头了，即便是老板娘平日里还算是勤快，这些桌椅板凳还是不免留下些岁月的痕迹。
周王尊坐在那小板凳上还没坐稳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，一低头才发现这板凳腿儿竟然还是铁丝给绑起来的，稍微坐个人就“吱呀”直响。
要不是他有些功底，只怕一般人坐上来，非得摔个踉跄不可。
反倒是陈美娴似乎运气不错，坐在板凳上稳稳当当的，不声不响的没什么张扬的意思，虽然她穿着那一袭狐裘大衣就已经够张扬了。
“这个酒馆里面怎么都是女的在喝酒？”
“小声点儿。当年北莽举国出征南下却惨遭大败，几尽断了国运。这些偏远的小城镇几乎都是十室九空，所有的青壮都惨死他乡，留下的也就是这些女的了。”
“……”
话说到这儿，周王尊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个大忌讳。
这些乡野的女子几尽断代之祸，全都是因他而起，北莽昔日鼎盛威名被他鏖战十余年，硬生生的磨掉了近乎九成的青壮劳力。
如果先前进门的时候，陈美娴嚷嚷一句他的名字，只怕现在他已经被轰出来了。
“战有胜负，难分输赢，总归不是好事。”
沉默间，一直挺闹性的陈美娴反倒是难得的感叹了一回。
她十几年前就来到北莽，虽然没有经历过中原的动荡，却也因为前朝皇女的身份，不得不牵扯其中。
那些腥风血雨飘扬万里，来到了这辽远的北莽，最后还是飘进了北莽宫中，扰得她不得安生。
似乎是想到了那些昔日的烦心事，她轻叹了一口气，随手敲了敲桌面。
这小酒馆里的桌子都是松木桩子劈开的厚实木板，说是这么多年了，这桌子坑坑洼洼的看起来破烂不堪，其实还挺稳当。
她顺手又敲了敲桌面，突然有些好奇便歪着脑袋看了一眼。
这目光一错，她正好注意到周王尊也在看着她。
他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，说不上怜悯也说不上宽慰，单单只是平淡无波的注视却让陈美娴心里一颤。
正当她抬起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，周王尊开口一句。
“娴姨……”
“我姨你大爷！周王尊你就是我儿！”
这话刚说出口，陈美娴心里突然一抖，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小酒馆里的动静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小酒馆里的众人并没有因为她一句“周王尊”就瞬间暴怒，反倒是各自稀稀落落的喝着酒，好像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一样。
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中原九州之地，而是辽远的北莽国境。
如果说中原九州的黎民百姓不认识周王尊，那还算是可以理解，但是这北莽境内的百姓不认识周王尊那可真就是稀奇了。
“不对劲儿。”
“先看看再说。”
陈美娴刚想起身，周王尊倒是不紧不慢的伸手稳住她，对于小酒馆里的这一众女流之辈显然是没有看在眼里。
即便是当年北莽百万雄狮，他都不惧，而今还能怕了这些老弱妇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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